亲,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
第十章小鬼抬床(1)
    父亲病好后,被调到县文化馆工作。父亲的身体已不合适农村工作了,教育工作或会清闲些,也转了正,算是一个真正的公家人了。三叔也是公家人,转业回来后在故河口镇中学当体育老师。后来去了市里当税务局局长。四叔又读书,肯定会大有出息。这样算来,祖母的四个儿子,将有三个公家人。

    一个农民之家出了三个公家人,了不得。乡亲们一说起,不得不承认祖母这些年的卦没白打。打卦就是现在的打连话唠!要不是她长年累月的在外神游,能有哪般的见识与胆量?也只有友打卦有能力救回自己儿子的命,把儿子弄去参军。要象一般的乡村妇人,能有这样的眼光与精力?就是放在现在这个时代的农村男人身上,也未必有?不了解的,还以为祖母有大背景。而祖母确是个平凡的老百姓,有一皮条的孩子,一个废人似的丈夫。人一说起祖母,无不翘起大拇指,那风头盖过了父亲与母亲,亦盖过了当年唱戏走红的李歌满。这在祖母平凡的一生,是最风光得意的岁月。

    大家一致认为,母亲与祖母是天生的婆媳命,有婆媳福分,旺家发族。

    一年后,母亲又生了鹿女及我,我们是双胞胎,鹿女比我先降人间一刻,我叫她为姐。可惜我们也是女娃,连着姐们,我们家就是五朵金花。后母亲又生了两个小妹,就是七仙女下凡。加上最后的弟弟,一共八姊妹。在当初不算最多,也蛮多了。而二婶子那年却生了个儿子。父亲当初是很失意的,他心底多想要个儿子。但这种幽暗的失意,父亲从没在人面前表露过。父亲人前总说生男生女都一样。但父亲内心也有“一个虾子四两力,人多力量大”的陈旧思想。

    祖母的观念当然更陈旧,二婶子尽管恶劣,但从生下堂弟建后,在家中的地位比多年来含辛茹苦的母亲还高些。祖母对母亲的态度似乎走回了老路,而对二婶子却恭敬得不得了。就是一把菜叶子也要给她家拿去。二婶子不但不领情,还拿着菜叶子给母亲看,说:“把个菜叶子放进俺猪栏里,被猪子踩得稀糟一团,收都难得收。”

    母亲并不会跟二婶子争个什么,但祖母这样,似乎挑唆了两个儿媳妇之间的关系,属实不妥。祖母或想孙儿子想疯了。这不有了个孙儿子,心底喜得没有分寸了。

    母亲生鹿女与我那年,肖伯母也生了个儿子,叫肖云。真是喜事连绵。肖伯父与肖伯母结婚十二年,终于有自己的亲骨肉,算是出了口大气。肖伯母尽管人得了得还是村干部,但因没生孩子总觉得气短。

    更有肖老大的老婆,总对肖伯母发难,说她家的孩子象母鸡下蛋一个接一个,不象有的母鸡占着窝,不下蛋。对肖伯母收养她大儿子肖立红毫无感激之情。还口口声声的要将参军的立红要回来。肖伯母把立红从三岁养到成人,送去读书参军,她又要回去,有这样的事么?都因肖立红长得眉目清秀,极为聪明,说话处事,低调又斯文。在部队不久便升了官。倘若没有肖伯母的培养,断乎立红不会这样出息。再说十几年的情感怎么能说拿回去,就拿回去?肖伯母当是不肯。两家由此闹得很不愉快。后来肖伯母又生了一个女儿,这矛盾就更大了。肖老大家的八个儿女,越往大去,却越不顺当,渐渐的死了四个,个个都人长树大,害个啥病或别的啥,就死了。肖老大越发要把立红要回去。

    那时父亲已回乡。谁也不理解父亲放着文化局好好的铁饭碗不端,跑回乡干吗?其实父亲自有打算,想在故河口办所中学。父亲觉得唱大戏比起真知识差远了,自己又因读书少了,水平低,工作中流了好多黑眼泪。在父亲看来,要改变故河口人的生活状况,就要让他们的后代有知识。那时故河口好多孩子连学校门槛都没进过,读书意识并不强,办所中学很有压力的。但办学是造福于子孙后代的事。在父亲心中,知识就是力量,这个观点一直没变。再或想起自己童年读书时的百般艰辛,心情更不能平静。

    世间也有与父亲一样藏着抱负的人,章莆叔,听去与父亲仿佛是兄弟,同着了一个章字。章莆叔是师范生,在县城分配了工作,没有去,跑回乡也想办学校。他家在天鹅大队,父亲是沙口大队。后来他找到了父亲,两人就一起办起了中学。

    章莆叔比父亲小二岁,父亲二十七,他二十五,那学校名叫“五七中学”。章莆叔怎的会有办学校的思想,我不知道。年轻人都会有个理想吧,能让故河口的孩子们上学就是他们的理想。也是遇着了好机运,上面下达了这个办学的文件。但想故河口的孩子们上学真是太难。上完了小学想上中学也没地方上。所以,故河口的初中生都少。故河口办所中学真是很迫切的需要。

    父亲与章莆叔因为同样的理想结靶子拜了兄弟。章莆叔称父亲为大哥,我们姐妹叫他为叔。章莆叔常来我们家,每次来,祖母都很高兴,把家里的好菜都做出来吃。章莆叔高声的叫祖母为伯母。在祖母心中,父亲就是个干大事业的人,该跟这样的知识分子在一起。

    母亲也极愿把准备好的碟子菜拿出来叫祖母切上。因为章莆叔来访多在正月,学校空闲的时节。碟子菜在乡下贵客来了才有得吃。章莆叔算是贵客。与父亲商议办大事的人。乡下人称吃碟子菜的餐为喝小酒。表示特别的尊重。父亲与章莆叔就那样边吃边喝边商议事务。说白了,就是喝空酒,碟子菜是摆着好看不能吃的,一碟子里几小片。倘使哪个不懂规矩的来客,吃掉了整盘的碟子菜,回家是要遭家人教训的。章莆叔很斯文也懂这些风俗。母亲或也知道他不会吃,才拿出来。

    再有娇客来了,譬如新女婿这样身份的,也会摆上。不光母亲有这个习惯,而是故河口的风俗。外加几大盘白萝卜搞肉或红萝卜搞肉,大白菜下清汤,那才是真正吃的菜。什么猪肝猪腰子啥的,切得象艺术品,摆在碟子里象花。只是吃不得。说起来真是有趣的风俗,熬煞了好吃人的嘴。做客的见着主人摆上碟子菜,心中自是非常感激,窃喜把己当作了贵客,然后遇到人家到他家去,一定设法还上。不能吃的原因,是因那时经济条件太差,几家共同杀一头猪,猪小货希干精贵。但过了正月,碟子菜就可以吃掉了,无疑那是孩子们的节日。

    往后经济条件好些了,那些规矩便消失,也没有吃碟子菜的餐了。就是一个大盘子装上,想怎样吃都行。也从此少了份乡间待客的尊重气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