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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新娘子的柜子(3)
    出嫁那天,许培秀拿着一把剪刀,将两把乌黑的长辫子咔嚓两声就剪断了。往后我们看见的二婶子就是个短头发,直到今天也是。

    二婶子的嫁妆也丰盛。有三四个格子连在一起的连衣柜。有五个格子的五屉柜等。连衣柜上安着锁,柜子面上有玻璃,玻璃上有红色的花,金色的鸟。床也是刻着金鸡的六弯床,母亲想了十年,都未睡上,但为二叔打了这张金鸡的六弯床。六弯床打起了,还缺几床新被。大姑在前进农场,田亩宽阔,种的全是棉花。但大姑才搬迁的,棉花未种起来,只开垦了几十亩鱼池。鱼池才开起,鱼儿还没长大,投本倒不少。日子正处于非常艰难时期,哪里拿得出钱弹几床被子。但大姑听到祖母的命令,丝毫不敢怠慢,卖掉了一亩地的鱼池,换了两床好被,匆忙的赶回来。祖母看见两床新被,才答应大姑参加了二叔的婚礼,否则,祖母就要将她赶回去。

    故河口有个风俗,就是女人什么都可嫁,就是不能嫁床,要睡男家的床。那样以后的婚姻才会幸福,家里才会兴旺,都不知道这何道理?所以,除了这张六弯床和大姑送来的两床被子,二叔房间大大小小的什么脚盆提桶,都是二婶子嫁来的。这气势就是来压倒一切的。祖母望着那些嫁妆,哪还敢吱一声。

    二婶子初到陈家,几乎不跟人说话,更不跟祖母说半句话。祖母感到很气恼。

    家里娶了新媳妇,确也有些新奇的事。小姑四叔和姐们可是高兴,望着那红漆亮色的柜子,恨不得钻进去。他们总以为里面藏了好神奇的东西。即使没好吃的,也有好看的吧。新娘子的柜子在孩子们心中肯定有着无限的美好向往!

    等到第二天新娘子回门,二婶子前脚才出门,他们后脚就进了二婶子的房间,搭着凳子开那锁着的柜门。只是锁与柜子的门钉着的,不好开。小姑寻了把剪子给四叔,姐们就在旁边吆喝,直想快点将那柜门撬开,得来那些好吃好看的东西,这诱惑实在太大了,这柜子对于孩子们细小的心灵来说,无疑是个宝藏。只可惜,撬了好半天,也没撬开,还将二婶子柜子面上的红漆撬落了好几块。

    祖母看到情形,吓蒙了。从来不打骂孩子的祖母,忍不住将孩子们一个一个请到堂屋中间跪下,臭骂了一通。因为她实在不好向刚娶进门的新媳妇交代,这情形是如何出现的?几个小孩儿也得知事情的严重,吓得要死,几乎想从家里逃走。但逃跑是不可能的,二婶子回来了,还不说这家的老鬼小鬼,串通一气整治她么!就这样,几个孩子直跪到天黑,二婶子回来,还没起来。

    二婶子回来,开始还没见着柜子,只说祖母怎将孩子们跪在堂屋中间?待进房间看见那新嫁的柜子浑身伤痕累累的,忍不住哭骂起来:“这些小砍脑壳的,贱东西的强盗,狗东西的强盗,都撬到我柜子里去了,想偷啥呢?

    祖母一听二婶子骂孩子,就将孩子们的屁股猛打,打得孩子们哇哇大哭,就听不见二婶子骂什么了。就这样,孩子们的屁股都打肿了,二婶子的骂声还没有停歇。骂着骂着,还将柜门猛地打开,直说让那些小强盗们看看,看有啥好东西?

    其实二婶子的柜里真没啥东西,就两件新衣服,一对新枕巾。祖母听到二婶子骂孩子们左一句强盗,右一句强盗,心里气得不行,只管拿孩子们出气。二婶子嫁得不顺,也拿孩子们出气。这样一大家子闹腾了半天,直等父亲与母亲回家,才平息

    。

    二婶子说什么也不肯跟大家伙一块住了,要即刻搬出去,否则她就回娘家,再也不回来了。到第二天,二婶子没搬,倒是父亲母亲祖母他们搬出去了。母亲编的那柴壁房就让给了二叔。母亲与父亲自在不远的空地上搭了个棚子,作为一家大小暂时的居间。李歌满实在看不下去,就将自己的屋子腾出来给父亲住,祖母与小姑四叔等,就住在新搭的棚里。至此,一家分做了三家。

    父亲与母亲算是有了自己的家。将李歌满的房屋翻了遍,一个土砖瓦房,还是很好的,墙壁上用牛屎与河沙搅和着泥,平坦青绿,有股草木清香。之所以草木清香,还是因牛是食草动物。三间正房,一间堂屋,两间房屋。父亲母亲一间,姐们一间。李歌满住末间。那房屋住了若干年,直到砌了新熟墙。

    住在李歌满家后,每论父亲回家,母亲房间还是会传来哭声,姐们总不明白为什么睡的好好的,半夜会有哭声?后来听大姐说,那哭声是母亲的。所以就感觉更奇怪,父亲好不容易回来一次,母亲高兴还来不及,为什么要哭呢?小小的心里还以为母亲一定着了什么邪。后来姐们长大了,才明白母亲为什么哭。一个女人独自在家,操劳出工带孩子,多辛苦,丈夫回来了,当然会有些怨言,要撒撒娇。

    就我印象中,父亲一直温文尔雅,背着公文包,从屋山头的那条小路上乘着乡村辉煌的夕阳归来。穿着兰色咔叽中山服,还是玉树临风的好郎儿,几十年没变。父亲从不打骂我们,对任何人都细声细语。可母亲却更喜欢骂人了,只要父亲一回家,少不了要大骂一场,嗓门非常高,连着祖宗十八代。骂得祖母与小姑直往我们家里跑。

    祖母说:“听,这秋香,骂得吓死人的,以前我是对不住她,可是孩子们没罪啊。”

    所以小时候姐们喜欢祖母胜过母亲,祖母也很喜欢姐们。至于对付母亲的那些,反正已成为了过去。母亲一说起来。姐们总是说:“那都是过去了,现在她不敢对你怎样,不就得了,那也不完全是祖母的错,是时代的错。”母亲一听姐们这样说,就不言语了。但心底的气一直没消。母亲那样骂姐们与父亲,也是给祖母好看。

    母亲其实也只是口恶心善。有什么好吃的,仍叫姐们给祖母送去。祖母有什么好吃的,也不忘给姐们送些来。即使分了家,父亲与母亲还管着家里姐妹兄弟的事。二叔三叔小姑都很听父亲的话,几姐妹兄弟做什么都是有商有量。

    这么说罢,父亲与母亲虽与祖母分家了,但仍旧是陈家的舵把手。田间的事,母亲还管着做,鞋子也一样做。不同的是,祖母不再对母亲要求这要求哪了,也不再在父亲面前说母亲的不是。只说她的大媳妇秋香好,但也不敢说她的二媳妇许培秀不好。这样过了些日子,祖母自觉得对不住大媳妇余秋香,就将二媳妇许培秀叫来,重新分了一次家。把家里欠的外债均分到了两个儿子的户下,自个带着四叔,小姑,祖父过清闲日子去了。

    用母亲的话说:“哪是对我好,是为她自己。一起过了十二年,分家不仅没有得到任何东西,还分到了四百斤大米与四百块钱的外债。”都不知祖母何时欠下了那么多的外债。二婶子许培秀也分到了两百斤大米与两百块钱的外债。用母亲的话说:“你们的二婶子刚嫁来,不该分那些外债。”但祖母硬要分给二婶子,二婶子也没多话说。怎么说,同为媳妇的她总比母亲强多了。

    不过这样也好,母亲可与父亲一边过自己向往的幸福自由的生活了。而与祖母四叔小姑他们一起何时是个头呢?但事情并非那么简单。这算盘还是祖母打的最精,获益最多,母亲吃亏最多。就那后,祖母一家,父亲母亲照样要管,没有一刻轻松。倒是二叔分家独立出去了,也算省了父亲与母亲的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