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朕还以为你这辈子也不睁眼了!”明明是想关心,可是话一出口,却带着浓浓的嘲讽。
白凤飞无力的抬手,擦去唇边的液体,转过脸,一言不发的又躺好。
她现在真是累了,浑身酸痛,毫无力气。
看见她不理自己又翻身躺下,金轩遥胸口堵闷的厉害,伸手砸了碗,也怒气冲冲的往门外走去。
他为什么要带她回来,总有一天会被她气死!
展元承看见金轩遥从房中走出,衣襟上都是秽物,像绿影使了个眼色,绿影会意的跟上金轩遥的脚步。
展元承看着两人的身影在廊腰缦回的庭院中消失,这才推开门,走了进去。
白凤飞依旧昏昏沉沉,听见一个脚步往这边走来,以为又是金轩遥,微微皱了皱眉头,眼皮也懒得睁,依旧闭着不语。
展元承看见床榻中的白凤飞,心中一痛,才两日不到,像一朵活泼泼的鲜润花朵,立刻苍白枯萎起来。
屏住呼吸,走到床榻前,看着她那种苍白的令人心疼的脸,他看着她长大,十几年来,她的眉间从没有过这悲恸的神情。
这样的飞儿,像是死了一样,让他害怕。
也让他觉得满眼灰色,秀丽江山都没了色彩。
颤巍巍的伸出手,像为她整理凌乱的发丝,可是脑中突然回荡紫元的话——“这个女子,你碰不得……”
手硬生生的停在半空,看着近在咫尺的脸,却不能碰触。
白凤飞听到脚步停在床边,和金轩遥的凌厉气势不同,那是股温暖的,不带侵略的气息,静静的围绕着自己。她微微睁开眼,看见展元承正一脸复杂的站在床边,眸中似乎压抑着深深的痛苦。
以为自己又做梦了,白凤飞眨了眨眼睛,她最近梦到展元承,都是他在微笑,从不会有这种痛苦之色。
再看向床边的男子,这次,换成了温雅的笑脸,让她几乎以为自己刚才眼花了。
“飞儿,醒了?”温和的嗓音,确实是展元承的。
一听到这么熟悉的声音,她心中筑起的高高堤坝突然就决堤了,如今她身边又一个人都没有了,可是展元承还在。
挣扎着爬起,伸手抱住站在床边男人的腰,白凤飞紧紧咬着苍白的唇,泪水不住的浸入他的衣袍里。
她忘记现在自己已经和展家再无关系,她只知道,眼前这个男人,曾是她最温暖的依靠。
展元承心中也一酸,终于伸出手,轻轻的搭在她的头上。
“大哥……我想去找苏格……他一定没死……”因为抽泣,原先清亮的声音变得沉闷,从他小腹上传来。
“飞儿,先养好自己的身体……”
门外像是刮过了一阵风,展元承的话没说话,身体微微一僵。
接着,绿影的声音在外面响起,只是一声轻轻的咳嗽,两个侍女走了过来,对着展元承福了福身:“大人,这边奴婢们伺候。”
白凤飞依旧死死的抱着他,生怕最后的一丝温暖都消失。
展元承唇边泛出苦笑,轻声说道:“飞儿,先吃点药。”
两个侍女为难的相互看了一眼,得到展元承的默许之后,才伸手轻轻握住白凤飞的胳膊,软声细语:“奴婢服侍小姐吃药……”
白凤飞刚被拉开,展元承就急急退了几步,不敢再看那张泪痕交错的脸。
“大人。”绿影不知何时闪到展元承的身后,毫不客气的抓住他的手腕,往外拽去。
展元承满脑子都是白凤飞的泪脸,神情恍惚。
“你呀,就等着死吧!”在没人的地方,绿影毫不客气的一拳捶到展元承的肩上,恨恨的说道,“兄弟们在马车怎么对你说的?那个女人不要碰,刚才皇上返身送药,偏偏撞见那一幕,你呀……你要是跟皇上抢女人,有几个脑袋都不够啊!”
最后几句话,几乎声音低的不能再低。
“绿影。”红缨远远的走过来,俊朗的眉目,有着和年龄不相符合的成熟,“让你去配药,又躲在这里偷懒。”
“知道了!”绿影很怕最为年长的红缨,吐了吐舌头,拍拍展元承的肩膀,立刻溜走了。
“元承。”红缨走到展元承面前,晃了晃手指,叹了口气说道,“要不……你先回都城,皇上还不知什么时候动身回京,你这样待下去,也不是办法。”
展元承依旧不语,他墨青的腰带点点都是泪痕,掌心覆盖处,都还温热湿润着。
“就这么决定了,我和青玉想办法,让皇上先准你回京。”看着展元承怅然若失的模样,红缨眉头轻锁。
他以前在宫中和展元承关系最好,因为自己和他年纪相差不大,许多事情,展元承都会告诉他。那个曾在他口中漂亮骄傲的小妹,他今天一见,才觉得不妙——展元承对她的感情,明眼人都能看出,已远远不止兄妹之情。
他原先以为,展元承如此聪明的人,无论对白凤飞有何感情,也能收控的住。可是从到了摩尔国开始,展元承就渐渐无法克制自己的行动,让他们都恨担心。
展元承也知道这几日自己太失礼数,可他就是克制不住。
“红缨,不用先回京,别担心。”深吸了口气,展元承恢复一贯的温雅,淡淡笑道,“飞儿已经醒来,看来并无大碍,也许这几日就会回京。”
“展大人。”不远处的假山后,缓缓走出一个修长身影的男人,他的年纪约莫二十一二,面如冠玉,举止间,带着一股文人雅士的风流自在。五月的天气虽还不太热,手中却执一把扇子,挥洒间,无比倜傥。
“蕴央。”展元承一见远处的年轻男子,立刻迎了上去。
“还记得蕴央!”他这会不喊展大人了,微微扬眉,眸中透着快乐,“我刚从城外赶回,听爹爹说有贵客来城,没想到竟然是你。”
“几年未见,你还是老样子。”展元承微微扬唇,笑道。
“元承兄却憔悴了不少。”安蕴央上下打量着展元承,忽然一笑,凑近闻了闻,闭着眼睛说道,“唔,居然有女人的味道……”
“安公子。”红缨微微皱眉,喊道。
“咦,这不是皇上的八大护卫之一吗?”安蕴央一双风流到极致的眼睛这才落在红缨身上,嘻嘻笑道,“自从三年前随着父亲去京之后,再没见京城中人,没想到今日来了这么多贵客,难不成……”
他的话未说完,眼神又落到小桥对面的宽袍男人身上,扇子一收,喃喃说道:“皇上。”
远处那人还未向这边看来,宽袍广袖迎风飘荡,他似是在思索着什么,低着头,站在湖边,一动不动。
虽一动不动,却散发帝王之气,让人不敢正视。
仿佛一看见他的身影,就忍不住想跪下高呼万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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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原城城主安源的小公子安蕴央,安原城无人不知,他品性风流,潇洒不羁,不知勾了多少家待字闺中的少女心思。
这样的性格也让安源老将军伤透了脑筋,比如今日,收到口谕,他领原先将军府中所有家眷迎驾城外,偏偏找不到最小的儿子。
那时候,安蕴央正和几个诗友泛舟湖上,歌姬相陪,好不自在,哪里知道家里来了贵客。
等到他回来之时,发现府内大门严关,城中人纷纷议论今日老将军所接的客人,这才觉得有些奇怪。于是刚从高墙上翻入假山,便看见了展元承。
他没想到,皇上会亲临安原城。
更没想到,皇上是因为一个女子,而暂住安原府上。
当然,他就完全不会想到,这个女子,还是他国的王妃。
安蕴央什么没想到,当他在后花园中,逗弄着鹦鹉时,微微一抬眼,看见了那间紧闭窗门的房子,窗户忽然被推开。
半张皎如明月的脸,突然闯进了他的视线。
正在调笑鹦鹉的他,立刻失去了语言,任鹦鹉大叫着:傻瓜,傻瓜。
白凤飞推开窗户,听到鹦鹉的怪叫,她的眼波一掠,落在不远处身穿锦衣,手执白扇的男子身上。
被闷在房中两天,一推窗户,看见一个风流的俊俏公子傻呆呆的盯着自己,白凤飞忍不住翘唇一笑。
这个公子,看着极为灵俏,却一副呆样,让她的笑意渐渐扩大,连日的阴霾稍稍驱散了点。
白凤飞原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乐观人,虽然苏格的死对她打击太大,但一想到自己如果能活着找到苏格,那还是应该尽自己所能,好好活着。
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——如果苏格真的出了事,她也会手刃仇人再去陪他。
反正,这世上最糟糕的事,莫过于死亡。她连死都不怕,怎么会被伤心难过打倒?
再次想如刚才那样轻松一笑,却发现自己一想到苏格,怎么都笑不出来了。
安蕴央看着那个极美的女子低头一笑,魂儿失去了大半。这安原城最美的姑娘,也抵不过她唇上的一抹淡红。
他正失着神,老将军的声音蓦然在身后响起:“蕴央,难道没人告诉你兰园是不准轻易走动的吗?”
安蕴央转过头,看见圆形门外站着威严的老将军,立刻灿然一笑:“爹爹,我不知道兰园住了贵客……”